祝允明《牡丹賦》高清附釋文

明代，祝允明《牡丹賦》行草，嘉靖甲申（1524年）春三月望日書，祝允明時年65歲，縱30.6厘米，橫529.6厘米，故宮博物院收藏。

此卷有自題云：“甲申歲春三月望日，過湯氏西園觀牡丹盛開，廷用酒次出紙索書舒元輿牡丹賦，遂書以歸之。允明”，并鈐“晞哲”、“包山真意”二印。可知該卷是應友人所請，時在嘉靖甲申（一五二四年）三月十五日，此時祝允明65歲。鈐有“昌伯所得”藏印一方。

《牡丹賦》是唐代詩人舒元輿的代表作，是辭賦中的上品，也是第一篇詠頌牡丹辭賦。祝允明此作秀潤典雅，既有鐘、王風骨，又具自己個性的閃光點，充分說明祝允明在創作中具有多重應變的能力。

【釋文較長，故釋文、注釋等附于文末】

《牡丹賦》

祝允明 / 行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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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牡丹賦》古人言花者，牡丹未嘗與焉。蓋遁乎深山，自幽而著。以為

【2】貴重所知，花則何遇焉？天后之鄉，西河也，精舍下有牡丹，特異，天后嘆上苑之有

【3】闕，因命移植焉。由此，京國牡丹日月漸盛。今則自禁闥洎官署，外延庶士之家，彌漫

【4】如四瀆之流，不知其止息之地。每暮春之月，遨游之士 ，亦上國繁華之一事也。近代文士為歌

【5】詩以詠其形容，未有能賦之者。余獨賦之，以極其美。或曰：子常以丈夫功業自許，今則肆情

【6】于一花，無乃猶有兒女之心乎？余應之曰：吾子獨不見張荊州之為人乎？斯人信丈夫也。

【7】然吾觀其文集之首，有《荔枝賦》焉！荔枝信美矣，然亦不出一果爾，與牡丹何異哉？

【8】但問其所賦之旨何如，吾賦牡丹何傷焉，或者不能對，余遂賦以示之。

【9】圓玄瑞精，有星而景，有云而卿。其光下垂，遇物流形。草木得之，發為紅英。英之甚紅，鐘乎

【10】牡丹。拔類邁倫，國香欺蘭。我研物情，次第而觀。暮春氣極，綠苞如珠。清露宵偃。韶光

【11】曉驅。動蕩支節，如解凝結，百脈融暢，氣不可遏。兀然盛怒，如將憤泄。淑色披開，

【12】照曜酷烈。美膚膩體，萬狀皆絕。赤者如日，白者如月。淡者如赭，殷者如血。向者如迎，背

【13】者如訣。坼者如語，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悅。裊者如舞，側者如跌。亞者如醉，曲者如

【14】折。密者如織，疏者如缺。鮮者如濯，慘者如別。初朧朧而下上，次鱗鱗而重疊。錦衾相覆，繡

【15】帳連接。晴籠晝熏，宿露宵袌。或灼灼騰秀，或亭亭露奇。或飐然如招，或儼然如思，或

【16】希風如吟，或泫露如悲。或垂然如縋，或爛然如披。或迎日擁砌，或照影臨池。或山雞已馴，或威

【17】鳳將飛。其態萬萬，胡可立辯？不窺天府，孰得而見？乍遇孫武，來此教戰。教戰謂何？搖搖纖柯。玉欄風

【18】滿，流霞成波，歷階重臺，萬朵千棵。西子南威，洛神湘娥。或倚或扶，朱顏色酡。角炫紅釭，爭

【19】顰翠娥。灼灼夭夭，逶逶迤迤。漢宮三千，艷列星河，我見其少，孰云其多。弄彩呈妍，壓景駢肩。席發

【20】銀燭，爐升絳煙。洞府真人，會于群仙。晶熒往來，金釭列錢。凝睇相看，曾不晤言。未及行雨，

【21】先驚旱蓮。公室侯家，列之如麻。咳唾萬金，買此繁華。遑恤終日，一言相夸。列幄庭中，步障

【22】開霞。曲廡重梁，松篁交加。如貯深閨，似隔窗紗，仿佛息媯，依稀館娃。我來觀之，如乘仙槎。

【23】脈脈不語，遲遲日斜。九衢游人，駿馬香車。有酒如澠，萬坐笙歌。一醉是競，孰知其他。我

【24】案花品，此花第一。脫落群類，獨占春日。其大盈尺，其香滿室。葉如翠羽，擁抱櫛比。蕊如

【25】金屑，妝飾淑質。玫瑰羞死，芍藥自失。夭桃斂跡，秾李慚出。躑躅宵潰，木蘭潛逸。朱

【26】槿灰心，紫薇屈膝，皆讓其先，敢懷憤嫉？煥乎！美乎！后土之產物也。使其花如此而偉

【27】乎，何前代寂寞而不聞？今則昌然而大來。曷草木之命，亦有時而塞，亦有時而開？吾

【28】欲問汝，曷為而生哉？汝且不言，徒留玩以徘徊。（甲申歲春三月望日，過湯氏西園觀

【29】牡丹盛開，廷用酒次出紙索書舒元輿牡丹賦，遂書以歸之。允明）

《牡丹賦》

長  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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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文】

《牡丹賦》古人言花者，牡丹未嘗與焉。蓋遁乎深山，自幽而著。以為貴重所知，花則何遇焉？天后之鄉，西河也，精舍下有牡丹，特異，天后嘆上苑之有闕，因命移植焉。由此，京國牡丹日月漸盛。今則自禁闥洎官署，外延庶士之家，彌漫如四瀆之流，不知其止息之地。每暮春之月，遨游之士 ，亦上國繁華之一事也。近代文士為歌詩以詠其形容，未有能賦之者。余獨賦之，以極其美。或曰：子常以丈夫功業自許，今則肆情于一花，無乃猶有兒女之心乎？余應之曰：吾子獨不見張荊州之

為人乎？斯人信丈夫也。然吾觀其文集之首，有《荔枝賦》焉！荔枝信美矣，然亦不出一果爾，與牡丹何異哉？但問其所賦之旨何如，吾賦牡丹何傷焉，或者不能對，余遂賦以示之。

圓玄瑞精，有星而景，有云而卿。其光下垂，遇物流形。草木得之，發為紅英。英之甚紅，鐘乎牡丹。拔類邁倫，國香欺蘭。我研物情，次第而觀。

暮春氣極，綠苞如珠。清露宵偃。韶光曉驅。動蕩支節，如解凝結，百脈融暢，氣不可遏。兀然盛怒，如將憤泄。淑色披開，照曜酷烈。美膚膩體，萬狀皆絕。赤者如日，白者如月。淡者如赭，殷者如血。向者如迎，背者如訣。坼者如語，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悅。裊者如舞，側者如跌。亞者如醉，曲者如折。密者如織，疏者如缺。鮮者如濯，慘者如別。初朧朧而下上，次鱗鱗而重疊。錦衾相覆，繡帳連接。晴籠晝熏，宿露宵袌。或灼灼騰秀，或亭亭露奇。或飐然如招，或儼然如思，或希風如吟，或泫露如悲。或垂然如縋，或爛然如披。或迎日擁砌，或照影臨池。或山雞已馴，或威鳳將飛。其態萬萬，胡可立辯？不窺天府，孰得而見？

乍遇孫武，來此教戰。教戰謂何？搖搖纖柯。玉欄風滿，流霞成波，歷階重臺，萬朵千棵。西子南威，洛神湘娥。或倚或扶，朱顏色酡。角炫紅釭，爭顰翠娥。灼灼夭夭，逶逶迤迤。漢宮三千，艷列星河，我見其少，孰云其多。弄彩呈妍，壓景駢肩。席發銀燭，爐升絳煙。洞府真人，會于群仙。晶熒往來，金釭列錢。凝睇相看，曾不晤言。未及行雨，先驚旱蓮。公室侯家，列之如麻。咳唾萬金，買此繁華。遑恤終日，一言相夸。列幄庭中，步障開霞。曲廡重梁，松篁交加。如貯深閨，似隔窗紗，仿佛息媯，依稀館娃。我來觀之，如乘仙槎。脈脈不語，遲遲日斜。九衢游人，駿馬香車。有酒如澠，萬坐笙歌。一醉是競，孰知其他。我案花品，此花第一。脫落群類，獨占春日。其大盈尺，其香滿室。葉如翠羽，擁抱櫛比。蕊如金屑，妝飾淑質。玫瑰羞死，芍藥自失。夭桃斂跡，秾李慚出。躑躅宵潰，木蘭潛逸。朱槿灰心，紫薇屈膝，皆讓其先，敢懷憤嫉？

煥乎！美乎！后土之產物也。使其花如此而偉乎，何前代寂寞而不聞？今則昌然而大來。曷草木之命，亦有時而塞，亦有時而開？吾欲問汝，曷為而生哉？汝且不言，徒留玩以徘徊。

（甲申歲春三月望日，過湯氏西園觀牡丹盛開，廷用酒次出紙索書舒元輿牡丹賦，遂書以歸之。允明）

：：與（yǔ）==贊許；

：：遁（dùn）==隱避；

：：何遇（hé yù）==指仕丹花如何遇到賞識的；

：：天后（tiān hòu）==即武則天，唐高宗永徽六年（655年）立為皇后，參預朝政，上元元年（674年）加號“天后”；

：：香精舍（xiāng jīng shè）==指僧人、道士燒香誦經，修煉居住之所；

：：京國（jīng guó）==指洛陽；690年武則天代唐稱帝曾定都洛陽；

：：寖（qìn）==盛：漸漸興盛；

：：禁闥（jìn tà）==猶禁中；闥宮中小門；古時帝王居處門禁嚴，不是侍御相親信之臣不得入內；

：：洎（jì）==到；

：：士庶（shì shù）==指土大夫階層和庶民百姓；

：：四瀆（sì dú）==古代對四條獨流人海的大川的稱呼，即“長江”、“黃河”、“淮河”、“濟水”的合稱；

：：形容（xíng róng）==即形象；

：：張荊州（zhāng jīng zhōu）==指唐玄宗時宰相張九齡，他為人正直敢盲，后被李林甫排擠罷相，眨為荊州長史，所以后世稱之為張荊州；曾作《荔枝賦》；

：：文集（wén jí）==指張九齡的諸文集《曲江集》；

：：圓玄（yuán xuán）==指天；古人認為天圓地方，所以用“圓”作為天的代稱；《淮南子·本經訓》， “‘戴圓屈方’；注‘圓，天也；’”《易·坤》：“天玄而地黃；”后稱天為“玄； 

：：景（jǐng）==猶景光，指明亮的霞光；

：：卿（qīng）==即卿云，—種彩云，古人以為是祥瑞之氣；

：：流形（liú xíng）==流布成形；這句是說天地祥光云氣流行，遇萬物而成各種形體；

：：紅英（hóng yīng）==即紅花；

：：拔類邁倫（bá lèi mài lún）==超出于同類（指百花）之上；邁，超過；

：：兀然（wù rán）==猶忽然；這兩句是說牡丹忽然之間花葉怒放，好象要發泄憤怒；

：：赭（zhě）==赤褐色；

：：殷（yīn）==赤黑色；

：：向者（xiàng zhě）==指朝看人的牡丹；

：：坼（chè）==指花瓣裂開的牡丹；坼，裂開；

：：褭（niǎo）==即“裊者”，指動搖不停的牡丹；

：：亞者（yà zhě）==指低垂的牡丹；亞：通“壓”；

：：曲者（qǔ zhě）==指枝條彎曲的牡丹；

：：疏者（shū zhě）==指枝葉稀疏的牡丹；

：：慘者（cǎn zhě）==指顏色暗淡的牡丹；

：：宿露（sù lù）==隔夜的露水；

：：飐然（zhǎn rán）==風吹物顫動的樣子；

：：儼然（yǎn rán）==端莊的樣子；

：：擁砌（yōng qì）==圍看臺階；擁：環抱、圍著；

：：天府（tiān fǔ）==皇家的倉庫，這里特指皇家育養花卉的內府；

：：孫武（sūn wǔ）==春秋時代的軍事家，齊國入，著有《孫子兵法》；《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載有孫武教練吳王闔廬的宮中美女的故事；

：：纖柯（xiān kē）==指纖柔的花枝；

：：絳煙（jiàng yān）==白煙；

：：金釭（jīn gāng）==古代宮殿壁帶上裝飾的金環；

：：晤言（wù yán）==對面交談；

：：列幄（liè wò）==擺列起帳篷，用來給牡丹蔽陽；

：：步障（bù zhàng）==給牡丹遮蔽風塵的一種屏幕；

：：曲廡（qǔ wǔ）==捐廳堂四周的廊屋；曲：環繞；重梁：指屋梁重疊的房屋，即樓閣；

：：松篁（sōng huáng）==即松竹；交加：指松竹的陰涼交互遮蔽在牡丹上；

：：九衢（jiǔ qú）==四通八達的道路；

：：案（àn）==考察；花品：指花的品種與等級；

：：比櫛（bǐ zhì）==猶櫛比，形容牡丹葉子密接相連，像梳齒般排列；

：：自失（zì shī）==茫然無所措；

：：躑躅（zhí zhú）==是杜鵑花的別名，又名映山紅；

：：朱槿（zhū jǐn）==即扶桑花；

：：煥（huàn）==鮮明、光亮，此處指牡丹花的光彩顯赫；

：：昌然（chāng rán）==興盛，繁榮的樣子；來，語氣助詞，相當于“咧”；

：：留玩（liú wán）==流連，玩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