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上海證券報
陳丹青:我們給毛主席寫信1968-1978
陳宜明:我們這一代1984
李斌:油燈的記憶-八-2004
5月15日,上海美術館前所未有地熱鬧,來自全國各地的中年觀眾早早地簇擁在大門口,等著一個展覽的開幕。這是一個主題特別的展覽:“青春敘事——知青油畫邀請展”。三家主辦方也很特別,分別是上海文化發展基金會、新民晚報社、北大荒集團,沒有一家是純粹的美術機構。盡管如此,展覽還是網羅了許多著名的藝術家,展品也包括了許多當年曾經“傳遍神州”的名作。置身在這個主題、主辦方、參展方與觀眾都很特別的展覽空間里,你會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你真切地意識到,那個一去不返的年代離我們并不遙遠。這一切,都與“知青美術”有緣。
同時,我們又可以看到,在拍賣場上,“知青美術”中的有些作品受到追捧。特別是近年來崛起的“紅色記憶”板塊出現了令人咋舌的天價,引發人們對其中的“知青美術”市場價值的猜測。因此,我們借這個展覽的機會,對“知青美術”做一個梳理。
李向陽:青春手記·東方紅
尤勁東:運貨車 2006
策展人語:用另一種激情來體現原來的那種激情
李向陽(策展人):
時過境遷,恍如隔世。今天,講述插隊的故事就像講童話一樣遙遠,但往事并不能如煙云般地消散。無論歷史終將會對這場運動作出什么樣的裁定,也無論當年的伙伴們如今是達官顯貴還是下崗退休,我敢斷言,我們中的任何一位,都無法忘卻那一段崢嶸歲月,也不會回避命運對自己的寵愛。因為,“知青”的特殊稱謂,曾經令我們無比驕傲無比癲狂無比困惑無比沉重;“知青”的特殊遭遇,是一個不同于其他年代屯墾戌邊其他民族搬移遷徙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奇跡。
李斌(策展人):
這次展覽的主題就是泛知青主題。整個展覽速寫50幅,油畫150幅左右。這次展覽實際上是我們這些藝術家在當前的理性思考的表現。中國人之前之所以發生了那么多災難,就是缺乏理性的思考,缺少獨立思考的能力。這次畫展我們恰恰就是要突出這一點,突出我們獨立思考的能力和方式,然后對待我們曾經有過的這么一段青春經歷,我們怎么敘事,從而表現我們很多不同的態度。
首先,采取一種包容的態度,對于當年,不管是覺得青春無悔也好,還是蹉跎歲月也好,我們都可以包容。但是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應該符合歷史的判斷,比如文革是是一場浩劫,我們知識青年是文革當中受迫害者中的一部分人,而且是最大的受災者。我們是和共和國的同齡人,社會主義國家所有的優勢、優點都應該在我們身上體現,但恰恰是我們不僅遭難,而且應有的受教育的權力也被剝奪了。
我們要用另一種激情來體現原來的那種激情,我們給別人帶來一種啟示:我們怎樣看待那段過去。我們不能將我們知青受過的苦難神圣化,也不能說它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們要突出的是:苦難就是苦難,我們在逆境中是怎么堅忍不拔的,又是怎么繼續著我們自身的努力的,如何在逆境中把負面的影響減低到最小,我們怎么搶時間,補學習,怎么拼命地去補充知識的積累,怎么去拼命地去研究這段歷史。
徐純中:毛主席的紅衛兵 2008
許江:葵園十二景·安公子 2005
當事人語:知青——中國和世界近代史上獨特的歷史身份
許江(參展藝術家):
這是一張老照片。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瞬,我們都投以某種留戀的目光。其時,我們都沒有意識到這不僅是一場送別,不僅是與一種山鄉環境、與一段朝夕相處的生活告別。事實上,我們正結束一個青春的年代、一種游歷在野的生存方式。在那一瞬間,在那平靜而一致的注目中,埋藏著多少風雨知青在清寂無援的狀態下苦苦堅守的生命本己的耐心。“上山下鄉”運動,作為“文革”苦難的副產品,將1700萬顆青春生命拋擲到遠疆海角、山嶺偏地,去經受風雨、承接磨難。于是,知青成了一個時代的代名詞,成為中國和世界近代史上獨特的歷史身份。有多少人將生命留在那歷史歲月中?有多少人苦苦掙扎著從那里走出來?正是這生命本己的耐心,知青不僅經受住了風雨磨練,而且還從磨練中得到生命蹉跎的歷驗和洗禮,得到在廣闊天地中去問去思的在野的生存方式,得到一生一世都受其漂染和侵浸的精神塑造。知青的身份依然活著,活在曾為知青的心靈深處,活在他們注定要受歷史關注的真誠表白之中。
李向陽
去年秋天,偶遇黑兄荒妹們商討如何籌建知青博物館的事情,因而引發了這個《青春敘事》的展覽。我接受了邀請,興致勃勃地參與了展覽的策展工作,并通宵達旦地趕制了幾件作品。現在,辛辛苦苦地忙乎了大半年之后,展覽終于要開幕了,我卻說不清自己究竟在忙什么?是尋找,還是寄托?是懷舊,還是歸依?或許什么都不是,只是想宣泄一下復雜的情感。當我即將走完天命之年為告別工作舞臺而反復斟酌著謝幕詞時,忽然發現,有關“知青”的字里行間恐怕只剩下了兩個字,這就是——真實!用心將這一份真實珍藏起來,傳承下去,一定是這個展覽的意義所在。
劉廣海:(參展藝術家):
現在回顧起來,絕大部分人都不后悔,覺得那段經歷是非常寶貴的。我想起碼我是這樣的,我不后悔。現在這個創作題材是一種激情抒發,打算以后再畫一批,再現那個年代的生活。我不想加入什么政治色彩,我只是想再現那個時代的生活場景。這些作品會有收藏家喜歡嗎?我想應該會,我也沒有多去想,但我認為應該有。這么多年畫知青題材的藝術家并不多,只有幾位藝術家畫,現在大家都迎合這個市場,商業氣息太濃,都是迎合畫商的口味,他們喜歡什么畫家就畫什么。深刻的東西未必就一定怎樣,我覺得深刻的東西就是真實再現。
何多苓:青春1984
劉孔喜:青春紀事之五·邊疆雪 2006
學者語:知青美術是文革美術的一部分
王洪義(策展人):
“知青美術”是約定俗成的命名,指大約在1968~78年期間,由上山下鄉運動中的知識青年所創作的美術作品。
知青美術緣起于‘紅衛兵美術’,與紅衛兵美術一樣,是文革美術的重要組成部分。紅衛兵,是20世紀60年代中國政局中曇花一現的政治力量,“任何一部記述20世紀60年代中國歷史的著作,如果不涉及紅衛兵問題,就不能說是完備的。紅衛兵運動伴隨著‘文化大革命’而產生,以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為標志逐漸走向消亡;以迷茫、無知、狂熱開始,以痛苦、失望而終結。”
在知青美術作品中,經常有兩種形跡交錯出現,一方面是對政治主題的追逐與美化,另一方面是青年人特有的青春熱力與真情實感。
以真情實感彌補政治概念對藝術形象的損害,是知青美術對紅衛兵美術的超越。中國的紅衛兵美術純是政治概念表達,不大可能有個人經驗的成分,作品標題也會直接使用政治宣傳口號。知青美術雖然也有美化現實、傳達政治觀念的成分,但其合理內核是直接生活感受。這種感受賦予知青美術以長久的魅力。
知青美術是文革美術的一部分,文革美術有共性,是政治宣傳主題加紅光亮手法。知青美術雖然有自己的獨創性,但在思想內容上,并沒有脫離文革美術的基本框架,仍然帶有強烈的文革美術征候。
沈嘉蔚:為我們偉大的祖國站崗1974
學者語:知青美術經歷過短暫的鼎盛期
王洪義:
沈嘉蔚認為文革中的造像活動,在特定意義上推動了中國油畫的普及,那些在政治上禍國殃民的極左人物,陰差陽錯地幫助一代青少年畫家獲得了在當時幾乎是最好的繪畫條件。讓繪畫創作走出專家圈子,普及至廣大群眾中,也是文革中所產生的一種全民創作的社會運動。
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的美術學習班,就是一個能夠為知青畫家提供創作機會的文化基地。該學習班由著名版畫家郝伯義主持,共辦班11年,總共培訓411人次,先后創作美術作品473件,在這個學習班走出去的人中,有70多人分別成為專業畫家、美術學院教師、美術編輯和美術界的領導者。以至于后來有親歷者把成長于那里的文藝人才稱為“北大”畢業(即北大荒畢業)。
陳丹青(參展藝術家):
那10年,繪畫是唯一的快樂、希望,這希望的快樂乃是從知青同類而照見自己:于是拼命畫畫,求上進。知青畫家的“業余性”另是一種珍貴的激勵,失學不要緊,我們服膺領袖的訓導:“干就是學習。”知青繪畫的集體模式都一樣:跳過漫長的訓練,直接畫創作,在創作中學會怎樣描摹一張臉、一群人,以及一個荒誕不經而被嚴格指定的革命主題。
王洪義:
知青美術于20世紀70年代中期達到高峰,它以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及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的知青為主要代表。在1974年的全國美展上,反映知青的作品帶來了廣泛的贊譽和關注。1979年畫家劉宇廉、陳宜明、李斌創作連環畫《傷痕》、《楓》和《張志新》,不但標志一個造神時代的結束和啟蒙時代的開始,也標志著中國知青畫家在創作上的轉型。從此,徹底告別文革政治束縛和藝術限制的知青美術家,在新的藝術領域縱橫馳騁,廣征博取,日漸提高,他們中的很多人,已成長為專業畫家、美術教師和美術編輯,為我國當代文化事業的發展做出了新的貢獻。
主持人語:如何看待“知青美術”的市場價值?
在列舉了上述這些策展人、參展藝術家以及學者的看法后,我們可以看到,“知青美術”作為一個特殊歷史時期的特殊美術現象,自有其特殊的生命力,才會在今天忙碌的商業時代聚集起這樣遍布全國的人群,舉辦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展覽。當然,這樣的特殊生命力,來自一代人的情結,與美術史并沒有太大的關系。正如陳丹青所指出的:知青主題早已過時了,而當年知青畫的畫,與有關知青的主題,不是一回事。前者是身份,后者是作品。定義知青繪畫是件麻煩事:論作品,知青主題是“文革”繪畫一部分,難以另說;論身份,則曾是知青的畫家與別種出身的同行沒兩樣,改革開放三十年,各有追求,畫路不一,而今聚攏玩一回,各人大抵有職有銜,有頭有臉,不再是當初混在山溝草澤的小知青。
按照陳丹青的意思,知青畫家的身份對于作品的市場定位并沒有實質型的意義,那么他說的“知青主題”本身呢?在這次展覽中我們可以看到,當年那些在“知青美術”鼎盛時期產生過重大影響的作品,即使不考慮其藝術性,仍然可以作為那個時代的文本,而具有珍貴的歷史價值。同樣,知青美術經歷轉型時期的作品,包括此后的“傷痕美術”,也具有類似的歷史價值。因此,在那些代表性的作品中,會有具有長期收藏價值的作品。
但是,策展人之一的李斌向主持人透露了一個消息:
在知青題材中要找當年的原作很難了,因此,其中有幾幅作品是要求作者按原來的作品圖片復制出來的。這樣的作品在展覽“絕代風華”系列中有幾幅。比如劉伯榮、徐純中的兩幅作品是非常有名氣的。另外,沈嘉蔚《初嘗完達山雪》值得別人去注意,這一幅就是當時的原作,而且為這幅畫他寫了10000字的日記。有的人有市場,有的人還沒有市場,他們雖然沒有名氣,但畫得很好。這個展覽是個機會,從里面不說揀漏,也是淘寶。
他又說,整個展覽如果從歷史上定位,大部分還是新作吧。他認為,這次展覽的很多參展藝術家的價格還沒有起來,但是的確有一些非常優秀、創作非常好的藝術家,通過這個展覽或者往下的一些展覽,也許就會有一個上升的機會。
不過,按主持人的觀察,參加展覽是不是就意味著價格會漲?那要看有沒有買家,有了買家還要看買氣會不會長久。這次展覽大部分作品的著眼點還是觀眾的“知青情結”,這個“知青情結”能否成為長久的買氣,那就有待觀察了。文/邱家和 楊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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